天宝战争始末(8月)
发布时间:2018-09-30     阅读数:12835次    来源: 往月发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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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朱忠华


7世纪的洱海周边,是一个部落林立的世界。隋初史万岁征讨洱海区域,曾“破其三十余部”;唐永徽年间赵孝祖讨西南夷,言“余屯大者数万、小数千,皆降破之”,部落较多、人口众寡不均、无君长、喜相仇怨是当时的大环境。经过持续的攻伐兼并,河蛮及六诏成为洱海周边的主要部落。北边部落距离吐蕃较近,多依附吐蕃,唐监察御史李知古即被依附吐蕃的姚州蛮联合吐蕃所杀。蒙舍诏因地理位置在最南而与唐王朝关系密切。为抑制吐蕃势力扩张,唐王朝开始支持蒙舍诏攻伐兼并依附吐蕃的部落。在唐王朝的扶持下,蒙舍诏首领皮罗阁驱逐河蛮、兼并五诏,于开元二十六年(738年)受唐册封为云南王,建立南诏政权。《册府元龟》卷九六四载:“古之封建,誓以山河,义在畴庸,故无虚授。归义挺秀西南,是称酋杰,仁而有勇,孝乃兼忠,怀驭众之长材,秉事君之劲节,瞻言诸部或有奸人潜通犬戎,敢肆蜂虿。遂能躬擐甲胃,总率骁雄深入长驱,左萦右拂,凡厥丑类,应时诛剪。戎功若此,朝宠宜加,俾膺胙土之荣以励扞城之士”。开元二十七年,皮罗阁迁都太和城。

南诏统一洱海区域以后,为谋求更大的发展而与唐王朝在西南的利益发生冲突。南诏通过奉旨征讨、通婚等手段染指爨区,这直接打乱了唐王朝企图控制爨区以通道安南的战略计划。围绕利益争夺,南诏对限制其发展的唐朝边将极度不满,尤其是云南太守张虔陀勾结吐蕃贬抑南诏、征求无度,阁罗凤弛表申冤控告不获中肯,双方矛盾日益加深。天宝九年(750年)秋,以云南太守张虔陀调戏阁罗凤妻子为导火索,阁罗凤派兵攻杀张虔陀占据姚州,袭破安宁杀城使王克昭,揭开了天宝战争的序幕。天宝十年(751年)夏四月,唐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率兵八万讨伐南诏。

天宝战争爆发时,阁罗凤以太和城为都城,唐王朝的首要攻击目标就是太和城。南诏通过攻城拔寨逐步控制洱海区域,对洱海区域的地理环境及军事攻防有深刻认识。初步立足洱海区域,面对三浪残余势力的反扑以及吐蕃进攻的危险,南诏选择以太和城为都城,首先是出于军事安全的考虑。太和城西扼苍山,东临洱海,加上南诏在龙首城、龙尾城修筑的防御工事,整个洱海坝子就是一个坚固的防御体系,易守难攻。当以太和城为中心的防御体系遭遇唐朝八万大军时,究竟鹿死谁手?

据《资治通鉴》,鲜于仲通八万大军分两道出戎州(宜宾)、巂州(冕宁、越西、美姑、盐源);德化碑记载为三路大军:鲜于仲通从南溪路下,大将军李晖从会同路进,安南都督王知进自步头路入。沿袭史万岁、赵孝祖进攻洱海区域的传统线路,鲜于仲通大军自祥云至弥渡,首先攻破洱海坝子东大门白崖城(《新唐书·南诏传》载“进薄白崖城”),经定西岭过凤仪,陈兵江口,与南诏隔西洱河对峙。此时龙尾城已有防御城墙,萦抱苍山南麓数里,城下即为洱海出水口西洱河。大兵压境,阁罗凤再三派使求和,愿复置府城、改过自新,并以归附吐蕃晓以利害。鲜于仲通“卞忿少方略”,执意攻伐,南诏只得背水一战。鲜于仲通在准备正面强攻龙尾关的同时,派大将王天运率骁勇绕道苍山后,欲从西边越过苍山,腹背交袭夹击南诏。生死存亡之际,阁罗凤首先决定联合吐蕃寻求援助,并亲自披挂上阵,审时度势纵兵亲击,派长子凤伽异、大将段全葛于苍山西坡丘迁和截击王天运。战役的结果是鲜于仲通全军覆没,只身败逃,王天运悬首辕门。在今西洱河南岸天宝公园内,尚有安葬唐军阵亡将士的万人冢,下关与凤仪交界处的地石曲村西亦有千人冢遗迹。历史细节在时间长河中烟消云散,但阵亡将士的墓冢似乎仍在诉说当时的血雨腥风。

“小能胜大祸之胎,亲仁善邻国之宝”。南诏击退鲜于仲通后,知道唐王朝必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,在自身力量不足以与唐王朝抗衡的情况下,只能坚定地选择联合吐蕃共同抗击唐朝的策略。南诏赍重帛珍宝献凯西朝,吐蕃封南诏为赞普钟南国大诏,南诏吐蕃结成联盟。天宝十一年(752年)唐王朝试图屯兵姚州都督府,迅速被南诏吐蕃联军攻破。

“欲求恩幸立边功”的杨国忠以剑南节度使当国,“耻云南无功”,于天宝十三年(754年)征调“秦陇英豪”及“安南子弟”组成十万大军(辇饷者尚不算),由侍御史剑南留后李宓、广府节度使何履光、中使萨道逊悬统率进攻南诏。李宓在皮罗阁时曾受命监督南诏征讨诸爨,为控制爨区而反间诸爨,后因激起南诏的强烈反抗而被贬流,可谓是冤家路窄。

李宓一改鲜于仲通进攻线路,避开白崖城、定西岭等险要,由祥云经宾川直插洱海东岸,于陇坪安营扎寨,时年为天宝十三年六月。鉴于龙尾城坚固的防御工事及鲜于仲通的惨败,李宓并没有将龙尾城作为主攻方向,而是制定水陆俱进的进攻战略,在洱海东岸兴师造船。南诏知悉李宓意图,派军将王乐宽等潜袭造船水师,捣毁了建造的船只。李宓从水路进攻无望,孤注一掷绕道洱海北岸,欲夺取邓川城,从龙首关进攻南诏。邓川城、龙首关原先是南诏防御吐蕃及三浪残余势力的前线,军事防御严备。故事将会怎样发展?

德化碑记载:“李宓犹不量力,进逼邆川。时神州都知兵马使论绮里徐来救,已至巴蹻山。我命大军将段附克等内外相应,竞角竞冲。彼弓不暇张,刃不及发,白日晦景,红尘翳天,流血成川,积尸壅水,三军溃衂,元帅沉江”。

《旧唐书·玄宗本纪》载:“六月乙丑朔,日有蚀之,不尽如钩。侍御史、剑南留后李宓率兵击云南蛮于西洱河,粮尽军旋,马足陷桥,为阁罗凤所擒,举军皆没”。

《旧唐书·南诏蛮》载:“宓复败于太和城北,死者十八九”。

《旧唐书·杨国忠列传》载:“宓渡泸水,为蛮所诱,至太和城不战而败,李宓死于阵”。

《新唐书·南诏列传》载:“宓败于太和城,死者十八”。

《资治通鉴·唐纪》载:“六月,乙丑朔,日有食之,不尽如钩。侍御史、剑南留后李宓将兵七万击南诏。阁罗凤诱之深入,至太和城,闭壁不战。宓粮尽,士卒罹瘴疫及饥死什七八,乃引还;蛮追击之,宓被擒,全军皆没”。

《南诏野史》载:“兵逼邓川,凤遣凤伽异、段俭魏迎战于江口。时神川都知兵马使论绮里徐救兵已至巴蹻山,遂诱宓深入,内外夹击。宓粮尽,士卒饥疲,引还。凤以精兵追战,唐全军覆没,李宓被执,沉江死”。

我们尝试依据支离破碎的史料去了解那场战争的惊心动魄。从城址地理位置来分析,鄧川城位于洱海坝子以北,攻取鄧川城不如直接攻克龙首城,攻克龙首城就可以进入洱海坝子直抵太和城北。李宓“兵逼鄧川”的主要目的应是攻取龙首城。龙首城可谓是南诏的山海关,早先皮罗阁攻占大厘城北逐咩罗皮,然后马上修筑龙首城御敌于外,咩罗皮随后联合三浪兵反攻南诏,即大败于龙首城。龙首城防御严备,不易攻破。倘若阁罗凤确如文献所载那样实施了诱敌深入的策略,很可能主动放弃了龙首城,因为李宓兵逼鄧川时即可直抵龙首城下,若没有越过龙首关,何谈诱敌深入。李宓进入洱海坝区直抵太和城,阁罗凤依靠太和城的坚固防御,坚壁清野。待李宓大军水土不服粮尽饥疲欲引退时,已被吐蕃军队从北边封堵住退路,犹如笼中困兽。南诏、吐蕃南北夹击,急于撤退的李宓军队慌不择路渡过洱海向东逃窜,在被追击之下出现“积尸壅水,元帅沉江”的状况就不难理解了。安葬阵亡唐军将士于的地石曲千人冢和下关万人冢,是天宝十年、天宝十三年两次战争的结果,但谁为天宝十年阵亡将士?谁为天宝十三年阵亡将士?两次战争主要战场不同,但为何两冢均在下关?这成了难以解答的谜案。

唐王朝在天宝战争中前后丧师二十余万,严重削弱了中原实力,社会矛盾激化。杨国忠掩败以捷闻,朝野怨声载道。北方藩镇拥兵太盛而中原虚弱,尾大不掉之势日益显著,心怀不轨的安禄山蠢蠢欲动,大唐王朝风雨欲来。天宝战争结束的次年安史之乱爆发,唐王朝开始由盛转衰。

南诏之所以取得天宝战争的胜利,除联合吐蕃、战术策略得当之外,很大程度上是以太和城为中心的防御体系发挥了重要作用。如果没有龙首城、龙尾城、太和城的坚固城池,恐怕南诏就很难在战争中“致命全人”了。南诏向来重视洱海坝区的防务,择胜置城,峭山深堑修战备。历经两次天宝战争,南诏更深刻认识到洱海区域防务的重要性。随后构筑了阳苴咩城北城墙、三阳城多道防线,整个洱海坝子壁垒层层,素有九重城之称。


参考文献:德化碑碑文、《蛮书》、《旧唐书》、《新唐书》、《资治通鉴》、《南诏野史》。


洱海坝子


太和城制高点金刚城


龙尾城环境


下关万人冢


下关千人冢


下关将军洞李宓像


天宝战争示意图


龙首城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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